损色言情

所有作品来自于公众号:损色言情,一个原创短篇言情小说号。

《不见孤山老》

文/无名【损色言情】

摘/她说,你这样恶毒,你永远不可能是他,你连他一块衣角都比不上。

 

卫岸在十七岁之前,一直都是他兄长的替身。

他是卫家家主的孩子,但很少有人知道他还有一个孪生兄长,他擅武,他兄长擅文,所以别人都说卫家少主文武双全,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。

但更多的时候,都是他隐藏在暗中做一个影子,而他的兄长则是风光无限的在外接受着别人的夸奖,这很难不让人生出嫉妒,于是在卫岸十六岁那年的晚上,他趁侍卫不注意,悄悄的跑了出去。

正是月上中天,微风吹拂,卫岸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,心中却涌出了一股难言的激动,他开始慢慢的在街上走着,四处张望,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一般,最后他停在了一个摊子上,拿起一块鬼怪面具,小心翼翼的遮在了自己的面上。

而就在这时,一声叫喊突然从人群中传了过来,“有人落水了!”他脑子一热,想也不想便跳了下去,结果捞上来的却是个姑娘,呛着水躺在他怀里,好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一般,他不由得笑了,而等对方终于清醒睁眼,抬头望向他时,他却呆住了。

那双眼波光粼粼,带着一片水光,眼睛转动间,好像连带着他的心也转了起来。

他们就此相识,她说她叫沈萋,是沈家的大小姐,她还问卫岸叫什么名字,卫岸定定的望着眼前笑眯眯的姑娘,心中也一阵阵的跳了起来。

这是第一次有人问他原本的名字。

“卫岸。”片刻后,他沙哑着嗓音答道,“我叫卫岸。”

 

和沈月相识后,卫岸便经常带着那个鬼怪面具偷偷的溜出府去,和她见面。

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姑娘,不知道要如何做,便使尽全身力气的讨好她。

他听说她喜欢桃花,可如今不是桃花盛开的时节,他便折了桃枝用纸做了栩栩如生的桃花粘上,每天都在她窗前放上一枝;听闻她喜欢城北的馄饨,他便每天早早起床买上一碗,亲手端到她面前。

这样一来,很少有姑娘不会动心,终于有一天,在他又一次将亲手做的桃枝放在沈萋窗前的时候,那窗却突然打开,露出了沈萋张扬带笑的面容,“呆子。”

卫岸突然便手足无措了起来,便听到沈萋说,“你若是喜欢我,便来提亲,我要明媒正娶,十里红妆,且你这辈子都只能宠爱我一人,不能再有其他人。”

她红着面颊,眼中是星星点点的欢喜,卫岸静静看着,也就是那刻,他决定要光明正大的活在这个世上,然后娶走他心爱的姑娘。

于是他点头,坚定道,“好。”

临走时,沈萋扯住他的袖子,询问道,“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脸吗?”卫岸于是慢慢摘下那始终不离的面具,让沈萋看到了他的面容。

眉若刀裁,色若春晓,俊美得让人久久移不开目光,沈萋怔怔望了许久后,却是笑了,“你生得这般好看,下次可以不用戴面具的。”

 

决定要娶沈萋后,卫岸便开始悄悄谋划着一切。

他策划了一场刺杀,打算杀死他的亲身兄长,然后取代他的一切,反正他从小便在学习他的言行举止,甚至是每一处细微末节,所以即使是他死了,卫岸也有把握让别人看不出一丝差别。

可就在他打算动手的前一晚,便有人破开房门,冲进他房中将他绑了起来,而他的兄长顶着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容,一步步走了进来。

“啊岸。”他说,那声音森寒似雪,“如今我已经可以独当一面,所以你已经没有价值了。”

卫岸猛的便挣扎了起来,也就是这时,他才知晓,原来卫家早已经看出了他和沈萋的一切,但是他们都装做没有发现的模样,想看看这个见不得光的替身,能为了那姑娘做到哪一步。

就像是被栓着脖颈的一只小狗,他们养着他,看着他为了一根骨头摇尾乞怜,就像在看一个笑话一般。

卫岸突然笑了起来,那笑声尖利刺耳,在夜晚远远的传了出去,他兄长见状狠狠踢了他一脚,怒道,“闭嘴!”

可他还是在笑,他兄长便带着侍卫重重的踢打在他身上,直到他吐出一口血来,那笑才停下,他兄长舒了一口气,便看见卫岸抬头狠狠的盯住了他,目光森寒,然后他一字一顿道,“总有一天,我会杀了你们。”

 

之后卫岸便被关在了卫府的水牢里,他们把他当成了药人,用他试药,每一碗药灌下去都是钻心刺骨的疼,可他却是死死咬着嘴唇,连哼都不哼一声。

实在忍不住的时候,他便唤着沈萋的名字,一声声轻喃,好像这般便会有阳光穿透墙壁,落到漆黑阴暗的水牢里,为他带来一寸温暖。

他被关了半年,四肢都泡在水中溃烂,可他依旧强撑着一口气硬生生押了过来,终于有一日,卫府来了一名贵客,闲逛时发现了水牢里的他,见他还活着便十分惊奇,和卫老爷像讨货物一般将他讨了过去。

那人给他扎针用药,一点点将他的伤口治好,他那时每天都泡在药浴里,半梦半醒间听到那人叹了口气,“你的脸受伤太过严重,我治不好,只能给你换一张了。”

他们将他关起来的时候便划花了他的面容,刀刀刻骨,为的就是防止有一天他被人认出。

他闻言沉默了许久,想起的却是那日,沈萋将手轻柔的覆在他的面容上,眉眼带笑,“你生得这么好看,下次可以不用戴面具的。”

他想,如今他这一生,怕是都只能戴着这个面具了。

伤好后,那人便要卫岸拜他为师,他说他是鬼手老人,乃鬼门门主,见他根骨极好便救下了他,为的就是能让卫岸传承他的衣钵,他听后没有说什么,只是一扬衣摆便跪了下去,恭敬的喊了一声,“师父。”

 

鬼手老人教卫岸的是换脸之术,而所谓换脸,便是以刀具为人修改面容,将它换成另一张脸,让人丝毫看不出从前的模样来。

卫岸根骨极佳,学的便比别人快些,不过几月便深谙其道,鬼手老人见状更是欣喜,对卫岸倾囊相授,在死去之后还将整个鬼门都留给了他,让他成为了新的鬼门门主。

他开始接自己的第一单生意,然后是第二单,第三单,渐渐的,他便声名鹊起,于是在那年的春日,在卫府办喜事的时候,便派人给他送来了一张喜帖,想要巴结他。

而这时候他才发现,原来他已经离开那么多年了。

他的兄长用他和沈萋的过往与之相爱,并向沈家提亲,于是顺理成章的,他们在一起了,而反倒是卫岸回到这里,一身黑衣的阴森模样,陌生却英俊的面容,与满堂喜色格格不入。

他看着年少喜欢的姑娘穿了绣着海棠的喜服,盖着红盖头,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将手羞怯的放在他兄长的手心,在众人的祝福声里拜堂,但就在司仪高唱着入洞房的前一秒,卫岸却突然从众人之间起身,拍了拍手。

他的行为太过怪异,连沈萋都微微一怔,回过头来疑惑的望着他。

“卫少主今日大婚,本座准备了厚礼。”他苍白俊美的面容上勾起轻笑,那笑却无端让人心寒,“望卫少主好好收下,可不要辜负了本座的好意。”

他兄长不解,但还是恭敬道,“多谢鬼主,在下定当妥善保存。”

而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霎那间,一排黑衣死侍便握刀从暗处冲了出来,见人便砍,于是惨叫声四起,周围迅速便成了一片地狱,沈萋一掀开盖头,便看见了周围的惨状,而卫岸站在一片残肢断臂里,苍白面上溅了血迹,见她望过来,对她微微扬眉,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。

他们隔着多年时光对望,中间却是尸山血海的距离,只一眼,卫岸便在沈萋的眼中看到了许多东西。

里面有恨,有惧怕,却唯独没有了年少的欢喜。

 

那日之后,临城便再无卫家,其他人一听到卫家,都是一副寒蝉若噤的模样,他们说新任的鬼门门主灭了卫家满门,连同着那日在场的所有人一起,却独独留下了沈萋。

于是满城风雨四起,有人说他是冲冠一怒为红颜,有人说他是痴迷沈萋已久,追求她多日无果,便在她成亲那日强取豪夺,灭了她夫家满门。

但无论是什么说法,无一例外的,矛头都指向了沈萋。

他们说她水性杨花,说她不知廉耻,但凡是说过这些话的人,第二日都会被挖了舌头,死相凄惨。

而这些沈萋都不知晓,她被卫岸关在了宅院里,他每日都会来守着她,温柔的问她冷不冷,饿不饿,可无论他说什么,沈萋都是低垂着眉眼静静的坐在哪里,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。

可他丝毫不在意,只是想,自己依旧是从前那个卫岸,只是换了一张面皮而已,时间一久,沈萋便会同年少一般,重新爱上他。

可一日,两日,一月,两月,她始终没有同他说话,身体却开始渐渐消瘦,卫岸担心她,便悄悄给她请了大夫,却不想大夫诊脉之后,却犹豫道,“夫人怀孕了。”

而那个孩子是谁的,不言而喻。

那夜他喝了酒,第一次失态,踉跄着闯入了沈萋的房间,不顾她的撕咬与打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,望着她面上的厌恶许久,眼中突然便蓄满了泪。

他将头枕在她的肩上,哽咽着道,“阿萋……你看我一眼……”

我是卫岸,他呢喃着说,救了你的是我,给你折桃花的是我,为你买馄饨的是我,我只是换了副面皮而已,你一定会想起我的,对吧?

可那姑娘摸着自己的肚子,颤抖着嗓子摇了摇头,“你不是。”

她那么害怕他,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肚子,浑身都在颤抖,可说出的话却是那样坚定,像把刀一般来回割着卫岸的心脏。

她说,“我的夫君是个善良极了的人,连说话都不会太大声,他年少时不顾一切的救我一命,之后便宠我,爱我,绝对不会像你这样滥杀无辜。”

她说,你这样恶毒,你永远不可能是他,你连他一块衣角都比不上。

卫岸怔怔的望着,他终于那么清晰地明白,自己与沈萋的过往,在他离去的这些年中,早就变成另外一个人与她的。而这份记忆除了他以外,再无人记得、知晓。

他忍不住笑了,不顾怀着沈萋的颤抖,轻轻的吻了下她的额头,在她耳边轻喃道,“没关系的。”

“只要你如今是我的,便好了。”

 

想通这一切后,卫岸便不再有所顾忌,他看着沈萋尚且平坦的小腹,悄悄的给她用了药,帮她堕胎,沈萋发觉后发疯了一般的打他,最后力竭倒在卫岸怀中,双眼无神的望着前方。

她说,“我恨你。”

卫岸没有说话,许久后,才轻柔的拨开她额头上的乱发,俯身吻了下去。

“这样也好。”

只要她还能记得他,即使恨他也是好的。

这之后,他便凡事都顺着沈萋,经常同她说话,但自始至终,沈萋都是一副呆愣的模样,无论卫岸是吻她还是将她抱在怀中,她都不会有所反应,像是沉寂在自己的世界中一般。

于是卫岸便带她出门,去他们从前相遇的地方,满怀期待的想告诉她一切,可途中却遇到了刺杀。

因为鬼门门主的身份,他得罪了许多人,所以那些刺客来势汹汹,刀光剑影中尽是杀气,他将沈萋牢牢护在身后,义无反顾便冲了上去,最后终于将那些人杀死,但就在他回头想安抚沈萋时,面色却突然一僵。

一把刀从身后刺进了他的胸膛。

卫岸说不清那是种什么感觉,但就是那一刻,胸腔里突然爆出一阵疼痛,疼得他想要落泪。他怔怔的看着沈萋,看着她一刀一刀的刺进他的身体,那些血溅出来染了她满身,她依旧握着那把刀,望着他倒下去,面上勾起了一抹冷笑。

“阿萋……”卫岸瞧着她,眼中一片朦胧,“我是卫岸呐……”

他倒在地上,身下一片鲜血溢出,但他依旧断断续续的说出那些过往,说起他们的相识,说起那些年少的桃花和馄饨,说起他在卫家地狱般的那几年。

说到最后,他费力的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破旧的鬼怪面具,递给了沈萋。

沈萋看到那个染血的面具,呆愣了片刻,最后却笑了起来,笑着笑着,眼泪便顺着两颊滚了下来。

她猛的朝卫岸高喝出声,“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!”

“我明明已经十里红妆的嫁了出去,如果一切都好的话,我会有一个疼爱我的丈夫,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,可因为你,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!”

她瘫坐在地上,望着奄奄一息的卫岸,质问道,“你明明已经走了,你还要回来干什么?”

卫岸听着也想,是啊,自己要回来干什么?

他历经磨难回到这里,年少时的姑娘却已经忘了他,准备投身更好的生活,而他带着满身仇恨归来,口口声声的说爱她,却亲手杀了她的丈夫和孩子。

卫岸想,原来他自始至终,都是错的那个。

意识越来越混沌,朦胧间,卫岸好像看见年少的沈萋温柔的抚上他的面颊,笑道,“你生得这般好看,可以不用戴面具的。”

可是这面具,他带上,便再也摘不下来了。

 

卫岸终究是没有死去,下属趁机赶来把他带了回去,又喊大夫来将他生生从鬼门关拉了回去。

他每日都是半梦半醒,只能靠着续命的汤药勉强吊着一口气,但即使是这样,他也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才清醒,一醒来便问,“阿萋呢?”

下属闻言却是沉默,卫岸心中突然生起了一股不安,他一遍一遍的问,最后终于见到了沈萋,她躺在床上,眉眼间一片安宁。

下属说,她那天在卫岸晕过去后,便想用刀自杀,被刚好到来的他们及时阻止,但回来之后,她便用尽一切手段想要自尽,他们不得已,只能给她用了药,让她一直昏睡。

卫岸听后没有说话,只是伸手拢住沈萋的手掌,成了一个十指相扣的模样。

他维持了这个姿势许久,久到下属以为他睡着了,才听到他似乎是有些疲倦的嗓音,“去一趟千机阁。”顿了顿,又道,“拿一味无忧过来……”

千机阁有无忧,以血为引,服下后可以剥离脑海中的一段记忆,并且让人再也不能想起。

他是时候该放手了。

年少的一场欢喜和如今的刻骨恨意,还是都由他一人来承担吧。

他的小姑娘,是时候该回家了。

 

沈萋在河边醒来,身上湿漉漉的,还有一个戴着鬼怪面具的人将她抱在怀中,见她睁眼,温和笑开,“你醒了?”

“是你救了我吗?”她尚且有些不清醒,但还记得自己落了水,是眼前人将她救了上来,即使一身黑衣,面上戴了个面具,也依旧可以看出他线条明朗的下巴,依稀是个俊美的模样。

他淡淡点头,“嗯。”

沈萋脸颊有些发烫,望着他不动声色的模样,鼓起勇气问道,“我叫沈萋,是沈家的大小姐,你救了我,可以告诉我的名字吗?”

她问得小心翼翼,却见眼前人突然沉默了下来,一双眼静静的瞧着她,里面一片朦胧,仿佛是透过多年时光,望见了许多年前。

许久后,他才沙哑着嗓音摇了摇头,“不用了。”

他说,“你该回家了。”

沈萋有些失落,但还是爬起身来,往沈府方向走去,却不想才走了两步,身后人却又叫住了自己。

“沈小姐。”见她回头,他顿了顿,递过来了一枝桃花。

那枝桃花粉薄带水,明显是才从枝头新鲜折下,被他珍之而重的递过来,沈萋愣愣接过,便听他道,“不能告诉我的名字,是因为在下身份不能示人,但手中有这枝桃花,便抵了在下的名字可好?”

沈萋握着那枝桃花点头,“好。”然后朝他笑着挥了挥手,“再见啦!”

周围人来人往,她站在其中,美得就像一块轻飘飘的月光。

于是卫岸也笑着挥手,“再见了。”阿萋。

这一世纵使情深,却缘分太薄,如果有以后,还是都不要再遇见了。

-END-


评论(2)

热度(4)
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